我听了很生气,又不想跟他罗嗦,就简单回答了他一句:别个(人)是志愿军,我也是。他们背得动,我也同样背得动。
谁知回到连队,我们连长也是这种口气:你扛不扛得起哟,就是不让你打仗,只让你背东西,你恐怕都背不起来哟。我也同样简单地回答他:别个(人)是志愿军,我也是!连长说光说不行喽,你还是背起来我检查一下看要得要不得。
我硬着一口气,当着他的面就把一百多斤东西背在身上。
背起来还是不算,连长还叫我走给他看,我走是走了,但脚底上是软的。
连长摇头,说这样子不行,打仗不光是走路,还要跑哟……
我赌上了这口气,每天煅练,慢慢要好一些了。那时候,祖国慰问团就在五圣山前线,我和大家一样,都揣着一口气,要让祖国亲人看我们打仗,打胜仗,不能在祖国亲人面前丢人现眼。
10月26日,我们开始到前沿熟悉地形,后来就逐渐参加一些班排规模的出击行动。有一次,朝鲜人民慰问我们的苹果送了三个到我们排,我看到排长副排长每天都要带部队去出击,就建议把苹果给了正副排长,两个小的给排长,一个大的给副排长。
那天晚上副排长出去后就再没回来,他们就吃了一个苹果。
排长的苹果留下一个没吃,装在了饭包里。第二天排长让我跟他出击,说你个子小不容易暴露。那天晚上出去只走了一会儿,天就要亮了,看到有一伙“李承晚”窝在一个小坑道里,我们就把他们全打死里面了。
敌人发现了,就封锁我们的坑道,他们不敢进坑道,我们也不轻易出去,僵持。但里面的人两天两夜没水喝,只好喝尿。我们坑道里每个人都喝过尿,很臭,只能憋住气喝。敌人怕我们从坑道出击,就派人天天守着我们的坑道口,有天晚上,我看见一个敌人坐在我们坑道口一动不动,象是在“拽瞌睡”,我报告排长,排长说那你就去吧,我掩护你。我慢慢爬到坑道口,看看那家伙还是一动不动,我一扑上去就把他的脑壳拧了一转,把他干掉了。
几天没水喝,后来就连尿都没有了。排长为了给大家鼓劲,神密兮兮正儿八经对大家说: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。大家精神一振:是不是外面送水来了?还有人问是不是外面下雪了?有雪就有水嘛!排长笑笑,从饭包里拿出一个苹果:大家都吃一点才好打仗。结果这个苹果给这个也不吃,给那个也不吃。排长很生气:你们不是都喊渴么?大家七嘴八舌都说不渴了不渴了。排长把这个苹果拿到鼻子前闻了半天,才小小咬了一口,又传过来让大家都吃,不吃不行。我们一个排38个人,一个苹果转了好几圈才吃完。我们的部队就是这样,和平环境里讲团结,困难环境里团结得更紧。
11月4日号那场战斗我终生难忘。
那天我们排是突击排,分成三路向537.7高地北山冲击,敌人拼命地往下扔手榴弹,又密又急,我也用手榴弹往上扔,敌人的手榴弹大约有十来颗在我前后左右爆炸。我是战斗小组长,我的组员一个牺牲一个负伤,我的左眼也被炸伤,眼球都吊在了眼框外边,用手一扯吧痛得钻心,不扯吧又晃来晃去碍事。我的双眼被血糊住,只能模糊看点东西,我呼叫我的组员也没有回应。倒是听见有人在叫我,听口音是我们副班长薜志高。我爬过去问他怎么样,他说我的腿打断了不能走,我一摸他的腿是软的,只剩下一点皮还连着,还听见血在汩汩地流。我赶紧用我身上的急救包帮他包扎了,血才止住了。薜志高说王合良你快帮我想想办法,我说我背你下去我再上去给你报仇,薜志高说那不行,我就是剩下一口气也要上去跟狗日的拼到底!我说你先别急我得把我的眼睛先处理一下。
我从一个牺牲的同志身上摸到一个急救包把我的眼睛包扎了起来,眼球这才不晃荡了。然后我对薜志高说:班副你看这样好不好,我眼睛看不清,我来背你,你眼睛好使唤,碰上敌人就打他狗日的,没有我们就往山上冲,死也要死在上边。
薜志高很激动,说王合良好同志好兄弟我谢谢你,我们就这样干。
我把他背到了山头上,一路上没有敌人也没有自己人,山上的草木早就被炸了个精光,连块石头都没有,从前挖的交通沟也被炸平了,土就象深耕了几十遍一样,全是虚土。我看没有地方掩护班副,只好把他放在一个地方,然后在周围拉过来一些“李承晚”的尸体垒了个半人高的“围墙”把他围起来,也算是个遮蔽吧。薜志高的子弹早就打完了,他只有两根爆破筒和两个手雷。我又到处爬着从牺牲同志身上摸来一些子弹和手榴弹给他,让他别动,平时你指挥我现在我指挥你,我再往前去看看还有没有我们的同志。